一文读懂外资医院在中国
日期：2015/12/30
导语：昨天医学界发布了外资凯宜医院落户无锡的报道。凯宜医院的进入，是否意味着，2014年国家对外资独资办医松绑将掀起外资医院进驻的浪潮？医学界智库将从外商直接投资的角度，解读市场环境和趋势。
作者：宣玮
来源：医学界智库
外资医院兴而未艾
根据《2015中国卫生和计划生育统计年鉴》的数据，截止2014年底，我国公立医疗卫生机构有542616家，其中医院有13314家，非公立医疗卫生机构有438816家，其中医院有12546家。
中国第一家外资性质的医院（香港投资方和卫生部国际交流中心共建）—北京国际医疗中心在1993年就成立了，这个时间与FDI(外商直接投资)进入中国的时间相比并不算很晚，但是之后外资医疗机构在中国的发展并未呈燎原之势。
目前学术界对外资医院和外资医疗机构没有统一和明确的定义，笔者根据《中外合资、合作医疗机构管理暂行办法》以及《关于进一步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举办医疗机构的意见》等相关文件的内容，以及结合跨国公司管理中对外资企业的定义，进行了归纳。
外资医院（医疗机构）是外国（或地区）的企业、其他经济组织和个人依据中国相关法律在中国大陆，以合资、合作或独资形式设立的，主要从事疾病诊断及治疗活动的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能够独立承担法人资格的医院（医疗机构）。
根据中国医院协会“境外资本在华举办医疗机构情况调研”课题组的报告，截至2014年底外资医院只有92家，而境外资本办的广义医疗卫生机构仅仅超过200家。
单位：家 数据来源：《2015中国卫生和计划生育统计年鉴》
我国的外资医疗机构的数量不仅与公立和民营医疗机构的数量不在一个当量级，也与FDI(外商直接投资)在中国如火如荼的状况相去甚远，根据商务部的数据，截止2014年底，在外商直接投资的行业结构中，卫生、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业的企业数量只占总数的0.17%，而卫生、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业的实际使用金额仅为76.88亿美元，占总金额的0.23%。
数据来源：商务部《2015年中国外资统计年鉴》
在华外资医疗机构的目前状况
1、门诊部和专科医院为主
外资医疗机构目前在中国较多采用门诊部和专科医院的模式，集中在眼科、齿科、妇产科、儿科以及肿瘤科，如爱尔眼科和和睦家医院等。这样的模式可以有针对性地利用最新的诊断治疗设备及最新的诊疗技术，并且容易收回投资成本。
目前在中国，外资医疗机构较少采用综合医院（如南京明基医院）的模式。外资综合医院投资时间相对较长、收益慢，对后续资金要求较高。
2、合资合作是主流，独资是趋势
在FDI(外商直接投资)在中国独资化趋势愈发明显的今天，外资医疗机构在中国还是以合资、合作模式为主。比如美中宜和医院是由美国华平投资集团与联想集团共同投资成立的；和睦家是美中互利(Chindex)公司在北京与中国医学科学院合作创办的；国内规模最大的中外合资三甲医院—慈林医院，是由美国医院集团(HCA)与浙江省慈溪市卫生发展投资有限公司、合资设立的。
目前在我国外资独资医院只有两家，分别是台资独资的上海禾新医院和港资独资的深圳希玛林顺潮眼科医院。
2014年8月，国家卫计委、商务部联合下发《关于开展设立外资独资医院试点工作的通知》，允许境外投资者通过新设或并购的方式，在北京市、天津市、上海市、江苏省、福建省、广东省、海南省试点设立外资独资医院。该政策的出台，标志着外资独资开办医院合法化，可以预见，越来越多的外资方倾向独资，越来越多的外资独资医院将出现，德国阿特蒙集团、美国哥伦比亚管理集团已经紧锣密鼓地在长三角地区布局。
3、主要分布在北上广和沿海地区
与FDI(外商直接投资)在中国整体分布区域一致，外资医疗机构遍及全国19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大多数集中在经济发达的沿海地区，如北上广、长三角、珠三角等地，外资独资试点的七个省份也是在此基础上筛选的。
外资医疗机构的投资方大多是来自中国香港、中国台湾地区，以及美国、日本、德国等国，这与在中国FDI(外商直接投资)投资国分布大致相同。
外资医疗机构的优势
1、产权责任明晰，管理理念先进
外资医院基本上属于营利性医疗机构，管理体制先进，运营机制灵活，相比公立医院在人力资源管理和调配上有比较优势。外资医院大多实行理事会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注重内部管理，可以构建和完善法人治理结构，同时外资医院产权制度明晰，医院所有者与资产保值、增值有正向激励机制，持有股权或者期权的医院管理者有动力去降低医院运营成本、提升效率，以求医院达到更好运营效果。
和睦家医院采用行政运营、医疗、护理三个主线三线分立的管理方式，互相支持与监督。各机构除机构经理、院长外，分别设有医务总监、护理总监和运营总监。护理团队在执行医嘱和服务患者职责的同时，也承担着监督医生医疗质量的责任。在管理上，要求医疗团队严格遵循国际标准和循证医学来进行检查和治疗。这样的管理模式，有利于保持外资医疗机构的平稳运行，能够从行政运营、医疗、护理等不同层面收集相关信息和反馈意见，有效组织和协调资源保证战略决策的准确实施。
厦门长庚医院实行理事会领导下的“医管分治”的管理模式，由医院理事会选聘院长和总执行长组成医院管理层，负责医院日常的医疗和行政运营，前者致力于提升医疗服务水平、医学教育及研究，后者负责推动管理制度和管理流程的优化，提高医院的运行效率。
2、重视品牌建设和专业化人性化的医疗服务
医院的品牌效应与餐饮和快消品行业的品牌效应的模式不一样，它的建立成本较高，建立过程也较长，外资医院相较于民营医院在品牌建设上更有经验与耐心，相较于公立医院在品牌建立上更有针对性和特殊性。
图片来自苏州明基医院网站
外资医院拥有先进的医疗技术，在医务人员培训上更加专业，针对于讲究服务品质的中高端客户群可以提供人性化的优质服务。
南京和苏州的明基医院就强调“门诊跟诊制”、“主诊医师全责制”、“主护护理制”及“药师用药指导制”等台湾特色医疗服务模式，打造“从患者出发，为患者服务“人文医疗品牌。
图片来自明基医院网站
和睦家医院推崇科学性与艺术性的融合，重视诊疗环境因素对于患者心理及康复的影响，充分利用医院室外自然景观、光线与室内顏色等，将有利于患者的身心恢复的因素具体实现在医院的建设和配备中。
3、先进的医疗技术
医疗技术体现在医学理论和医药设备上，总体而言目前国外的医疗技术还是比国内略高。外资医院在投资国背景上的优势，可以更为便捷地带入先进的医疗技术。
浙江慈溪的慈林医院，慈溪市卫生发展投资有限公司与美国医院集团(HCA)共同出资兴建，对于一些疑难病症，国际医生和本地医生组成的团队能通过手术室里的摄像设备、电子屏等，很方便地与美国专家远程会诊。
图片来自慈林医院
外资医疗机构的劣势
1、外资医院定价高
目前，外资医院在中国定位为营利性医院，并且定位在中高端医疗市场，因此外资医院的定价比较高，这样的高定价门槛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就诊人数。
外资独资的深圳希玛林顺潮眼科医院，内地医生门诊打包（挂号费、诊疗费及基本检查费用）收取150元一次，外籍医生300元、500元和800元一次。
和睦家医院，24小时自然分娩加产后两晚套餐（包括新生儿的脐血、听力筛查，新生儿一些疫苗的接种，还有产妇6周后的检查）5.6万元；剖宫产手术加术后三晚住院套餐价格是8.8万元。和睦家医院提供了比普通医院要多样的检查和服务，因此价钱也要比普通医院的收费高出好多倍。
图片来自和睦家网站
2、外资医院资金压力大
外资医院很难享受与公立医疗机构相同的土地使用政策，用电、用水、用气、用热也不可能与公立医疗机构同价，经营成本压力较大。
据中国医院协会“境外资本在华举办医疗机构情况调研“课题组统计，2011年前举办的外资医疗机构有79家，其中已有10几家注销或出现变更。变更与撤资的因素很多，如投资方自身资金运作困难，医疗机构投资时间长、收益慢、后续资金不足，并购和经营不善，合作到期，合资合作诸方出现利益纠纷等。
和睦家医疗集团总裁李碧菁女士在接收《中国经营报》访谈时，就说：”开一家医院肯定头两年到3年是要亏损的，不过在中国，虽然是同一个医疗集团，你赢利的医院利润不能冲减你的亏损，照样要交很多税。在美国不是这样的，作为一个医疗集团，我们会统一交税，现在却是在建医院和诊所的各个地方都需要分别交税，此举不利于中国医疗市场上的企业集团化发展。“
而凯健国际总裁谢韫之在接受采访被问到盈利预期的时候，也直言第一家医院三到五年能够打平已经不错了。
外资医疗机构的机遇
1、国际医疗服务进入中国是全球一体化的一部分
今年是中国加入WTO的第十五个年头，经过十五年的保护期后，中国与以WTO为法律和组织基础的多边贸易体制的对接过程，不是局部的对接，而是整体性对接，“包括中国市场经济体制与世界通行市场经济体制的合意；中国经贸法规与WTO法规的趋同；中国与WTO成员就所有领域、各个行业和企业进行竞争、合作与自由化程度的对接；中国传统经贸文化与世界经贸文化、规则意识相互学习和包容的交织过程。”
而在WTO的相关协议中，与卫生服务贸易的多边国际规制中，服务贸易总协定GATS最为重要。卫生服务贸易即健康服务贸易，是指卫生机构、医疗保险机构等与健康有关的各类社会机构提供的与健康有关的服务贸易，如预防、保健康复服务、保健、健康教育、优生、医疗保险以及国外盛行的健康促进贸易，其中心就是保证人类从生理到心理各个方面的健康卫生服务包含的内容远大于医疗服务，医疗服务指医疗机构提供的易治疗疾病为中心的服务。狭义的医疗服务贸易可以理解为外国资本在我国以各种形式形成的医疗服务机构。
随着全球一体化的深入，以及我国在WTO承诺上的进一步实施，外国医院在中国会得到和其他FDI(外商直接投资)同样的发展。
2、我国对于外资医院政策的推动
中国最早的有关医疗行业市场准入的法律文件，是1989年制定的《关于开办外宾华侨医院诊所和外籍医生来华执业行医的几条规定》，规定了外籍医师可以来华行医，并且外商在华试办外资医疗机构也得到了初步允许。
1992年出台了《外籍医生来华短期行医管理办法》，我国开始允许外籍医师来华从事临床诊断、治疗活动，但不得超过1年。
1997年出台的《关于设立外商投资医院的补充规定》，进一步纠正一些地方出现了越权审批以及管理混乱的现象，规范对外资医院准入的审批工作。补充规定的内容包括外资医疗机构的性质、股权比例、经营范围、经营期限以及人事任免等，其中合资中方的控股比例不得低于50%，特殊情况不得低于30%，且外商独资办医不被允许。
1999年由于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需要，在《中国服务贸易承诺减让表》中我国承诺对外开放牙医和医疗服务，并且于次年的5月出台了《中外合资、合作医疗机构管理暂行办法》，对外资的投资总额以及控股比例方面做出了规定，即不得少于2000万人民币，中方的控股比例不能低于30%，同时，外资可以控股。这不仅为外资进入我国医疗领域提供了巨大的可操作空间，也为加强对外资医疗机构的监管提供了法律依据。该规定是除了《医疗机构管理条例》之外，设立外资医院最主要的依据。
2010年12月多部门联合下发《关于进一步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举办医疗机构意见》，其中规定，调整外资举办医疗机构为允许类项目；逐步取消对外商投资在股权比例方面的限制，并允许外商先开设试点，独资设立医疗机构，进而逐步放开；同时，规范对外资医疗机构的设置审批，下放外资医院的审批权到省级。
2011年12月30日发改委等部门发布新版《外资产业指导目录》，规定从2012年1月30日开始，外商投资医疗机构由限制类改为允许类，自此外资进入我国医疗服务领域的门槛大大降低了。
2014年7月，国家卫生计生委和商务部联合下发《关于开展设立外资独资医院试点工作的通知》，允许境外投资者通过新设或并购的方式在北京、天津、上海、江苏、福建、广东、海南设立外资独资医院。该政策的出台，标志着外资独资开办医院合法化，越来越多的外资医院会出现在中国。
3、高端消费市场的形成
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4年我国基尼系数为0.469，已经超过了分配差距的警戒线，说明中国贫富差距不断加剧。
根据泰康人寿与胡润研究院联合发布《2015中国高净值人群医养白皮书》（Retirement Planning and Healthcare of Chinese HNWIs 2015）。
调查发现，中国大陆千万资产人群平均年龄40岁，亿元资产人群44岁，高净值人群男女比例为6:4。高净值人群总资产达到60.5万亿元，平均家庭年可支配收入255万元，家庭年可支配收入总量为3万亿元。
截至2015年5月，中国大陆千万高净值人群数量已达121万，同比增长11%，为历年之最；亿元高净值人群数量7.8万，同比增长16%。香港和台湾千万高净值人群人数分别为19.8万和16.7万，亿元高净值人群人数分别为1.1万和9千。在这一庞大的人群基数上，未来高端医疗会迎来一个快速发展期。
单位：万人 数据来源：《2015中国高净值人群医养白皮书》
4、外籍人士在中国的数量不断增多
国家统计局2014年公布了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接受普查登记的港澳台居民和外籍人员主要数据。数据显示，居住在我国境内并接受普查登记的香港特别行政区居民234829人、澳门特别行政区居民21201人、台湾地区居民170283人，外籍人员593832人，合计1020145人。
外籍人士在中国数量的增多也客观上增加了对外资医院的需求。
5、多点执业的政策推行
随着2015年年初，《关于推进和规范医师多点执业的若干意见》政策的出台，越来越多的医生会加入多点执业的行列中来，而多点执业的模式客观上会促进国内的优秀医生走进外资医院，这也给外资医院的发展提供了便利。
外资医疗机构的挑战
1、配套政策措施的缺乏
虽然2014年多部联合下发的通知开放了外资独资办医，但是外资独资办医所涉及的部门远远不止商务部和卫计委，还需要涉及金融、土地、保险等部门，仍需要多部门进一步理顺关系与责任，完善配套政策。
2、国内融资困难，以及税收政策
外资医院难以得到当地政府的背书，因此在本地金融机构难以获得融资。
由于外资医院一般是营利性医院，第一不可能享受国家财政补贴，第二交纳企业营业税，虽然起初免征期3年，但是都在建立初期，没有实质性减免。我国税务政策不考虑连锁形式，每家新建医院和诊所都得独立交税，我国的税收政策是不论亏损或者赢利，都要交税，而一家新医院的头三年一般都是亏损的。其次是高税率，虽然我国在鼓励社会资本进入医疗服务行业，但是相对于其他政府支持发展的行业而言，营利性医院25%的税率是最高的。
3、人力资源管理本土化挑战
外资医院不仅需要服务于在华的外国人，而且要服务中国的中高端消费人群，这对医生本身素质的要求较高，需要可以流利表达外语的中国医生，或者以外语为母语的外国医生在华执业。
但是这样的外资医院人力资源管理本土化会遇到各种挑战和门槛，首先外籍医生的准入，按《外国医师来华短期行医暂行管理办法》规定，外籍医师在华从事不超过一年期限的临床诊断和治疗业务，一年过后需重新注册。
另外，虽然在中国获取医学教育证书的外籍人员不断增多，但是由于各种原因多数未获得执业许可，虽然一些省份，如上海、吉林已经允许在华受医学教育并通过考试的外籍人员在华执业。
4、公立医院涉足高端医疗
目前很多公立医院开展高端医疗服务，同时，公立医院还在通过多种形式进行扩张。在公立医院又高又强的时候，中高端消费者倾向于选择公立医院。
正是因为公立医院太强大，在当前形势下，很多高端人群并不选择外资医疗机构而选择公立医院看病。
5、医保未全面覆盖和商业医疗保险不普及
外资医院取得我国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并符合医疗保险定点医疗机构的条件，在具备申请条件的情况下，通过申请并得到审批后，是可以成为医疗保险定点医疗机构的。但是，一些地方行政部门明确将外资医疗机构排除在医疗保险定点单位之外，致使外资医疗机构的申请一直不能得到批准。目前，医保没有全面覆盖外资医院，在一些政府扶持力度高的地区，医保可以部分覆盖外资医院。
目前我国的医疗商业保险发展滞后，没有对外开放，这制约的外资医疗机构的患者来源。
6、医疗设备购置受限
目前有些地方颁布了一些细则来鼓励非公有医疗机构点医疗设备采购，如《哈尔滨市卫生计生委促进社会办医加快发展实施意见》出台，明确规定了，民营医疗机构采购大型设备将不再受限，民营医院可与公立医院共享大型医疗设备。
但是在大部分地区点医疗设备的审批上，目前卫生部还在执行2005年制定的政策，《大型医用设备卑配置与医用办法》，价格超过500万的医疗设备分为甲乙两类，甲类设备由卫计委负责，乙类医疗设备有省卫生厅负责。公立医院属于国有医院，国家财政拨款。但是外资医院购置大型医疗设备更是市场化行为，自负盈亏，需要接受“行政”配额限制。
参考文献
郝静，《WTO与我国的医疗服务贸易》，对外经贸实务，2009.3
王晓霞，《外商独资医院如花脚步加快》，中国经济时报，2014.7
马飞，《洋医院的中国机会来了》，医药经济报，2014.7
林华，《外资医院崛起有待时日》，中国外资，2011.1
刘萍，《中国利用外资办医的政策分析》，江西财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6
卢赟凯、王嘉蔚，《中外合资医院及外资独资医院探析》，现代化纵论，2015.8
郑莉丽，《境外资本办医路线图》，中国卫生，2015.11
李娜，和睦家医院品牌发展战略研究，中国海洋大学，2014.5
2015中国高净值人群医养白皮书
2015年中国卫生统计年鉴
2015年中国外资统计年鉴
信息来源：医学界智库
|
